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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薇望着林乔，这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头一回觉得有些陌生。这十多年，她和林乔朝夕相处，她原以为自己了解林乔，可眼下，她有些迷茫了。她从前觉得，这孩子心气高，有点小毛病，但本性不坏，没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再说了，哪个孩子没缺点呢，因此，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这回她却看错了，原来，撒谎冤枉人的，并不是林乔，而是她一手养大的林菫。

        林乔察觉黄薇看她的眼神，也是心里发毛。刚才张奶奶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就觉得咯噔一下，情况有点不妙。但她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向黄薇解释，就看到黄薇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从小到大，因为她身体一直不好，所以黄薇对她格外疼爱，从不像有些同学的妈妈那样严厉，别说是打骂了，就连一句重话都从来没有舍得对她说过。她还从没见过黄薇用这种失望的眼神望着她。

        她心里慌张极了，也顾不上再哭，忙解释：“妈，不是那样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信我！”

        黄薇觉得有些头疼，按着额角，朝她摆摆手，“我有点累了，想静一会儿。”说罢又看向一旁的林菫，心里忍不住愧疚，刚才的事她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不该太心急，没问清楚就冤枉了林菫。而且张奶奶刚才说得也有道理，林菫这孩子不错，说到底也是自己亲生的，是该对她好点。

        于是，她拉着林菫的手温声道：“这些日子在家里闷得慌吧？明天我带你去好好逛逛，上百货公司买两件新衣服，明天也不用做饭了，咱们去国营饭店下馆子。你看怎么样？”

        林菫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没说话。

        黄薇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她这是还在生气，犹豫了半天道：“刚才我确实有些着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林乔站在一旁，见黄薇这会儿不理会她，反而转过头去安慰林菫，又是要给她买新衣服，又是要带她下馆子的，林乔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原本，她的生活可以一如从前地平静和幸福，可现在就因为林菫的到来，这一切就都被打破了。养母不再只对自己一个人好，也不再将全部的关注和爱都放在自己的身上，就因为林菫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就不顾这十多年的情分，不理自己，反而去对着林菫关怀备至。想到这里，林乔突然头一回对养母黄薇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怨恨来。她想，等她考上了大学，有个好前程，再对比林菫的一事无成和平庸，养母终会为自己当初对她的冷淡后悔。她要证明给他们看，也给这楼里的所有人看，现在他们都夸林菫的好，还看不起她的出身，总有一天，她要狠狠打他们所有人的脸。而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好好复习，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备考上。虽然林菫也说过要参加高考，养父还真给她找来了一摞书，但她觉得，林菫这只能是自取其辱，到时候高考分数一出来，两相对比结果自然是一目了然。想明白了这一点，林乔便开始了比从前更加用功地学习。

        因着黄薇想好好弥补一下，次日放假的时候，就带着林菫一块儿去了百货公司。

        这还是林菫头一回进这个年代的百货公司，里面的装修在这个年代来看已经很好了，但对于林菫来说，仍旧是有种看老电影的年代感。里面的商品虽然没有未来那样琳琅满目，但种类也算齐全，而且在这个许多人都是自己做衣服穿的年代，能上百货大楼买成衣穿，那算是很时髦的事了。

        黄薇带着林菫到了服装柜台，指着柜台后面挂着的一件浅蓝色布拉吉连衣裙，对售货员道：“同志，请帮我拿一下那条连衣裙。还有，旁边那条浅黄格子的，也帮我拿一下，谢谢。”

        她拿着两条裙子，在林菫身上比划，犹豫了半天，一时看不出哪条更好看。因为林菫皮肤白，身材又好，不管是哪条裙子，往她身上一比，都觉得好看。

        连一贯不怎么热情的售货员也忍不住夸，“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不挑衣服的，不管穿哪件都好看。”她在百货公司当了十几年售货员了，有的衣服别看挂起来好看，可真的上身了，却是挑人的，并不见得好看。有些颜色穿着显黑，有些款式穿着显胖，但这姑娘皮肤又白皙，腰细腿直胳膊也匀称，怕是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黄薇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孩，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这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如今长大了，眉眼像极了她爱人年轻时的模样。她们原不该这样生疏的，当年这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还常常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唱歌、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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