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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只剩两个人。寺人忽拱手説:“请公子回驿馆歇息。明日辰时有马车恭候。”那语气好像一个诈徒,明知苦主无可奈何,便胆敢事後卖乖。无争想起他在卢国时对自己説的话:
“公子就不想拜祭母亲和祖母吗?”
只因这一句话,他不再犹豫,登上了归国的马车。现在这个诓骗自己的阉竖就这样不闪不避地站在对面,低着头,把五官都埋起来,只让他看到如火燎般连在一起的两段长眉,还有如鹰鹞般突出的尖鼻。他知道他的嘴角挂着笑,但他只能拂袖而去。
他也没能见到幼时熟识的臣子。他明白,此极秘之事,不可公议。只是,那些当年在东g0ng教习自己爲政的大夫们,目今还在位吗?想到东g0ng,他怎能不在走出王g0ng的路上向左望一望呢?那坐殿稍小,就在正殿的东方,专爲储君所建,是他自降生後十几年的家。现在换了主人,殿内的陈设还是旧时的模样吗?他此刻看不到朝南的殿门,却还记得匾额上的三个字:“侍千g0ng”,乃是王者屈己侍民之意。那细如枝丫,弯如龙蛇的笔法传自上古,据闻只与大禹所铸九州鼎上的铭文同T。
从王g0ng到馆驿的路上,他撩开车窗帷幕的一角,看到都城的街市空空荡荡,户牖蒙尘而无人擦拭,梁椽凋敝却不得修葺。深秋微寒,国人无论老少男nV都在城墙下搬运木石,搭建敌楼,挖掘G0u渠,十之六七穿着被W的縗絰。归国的马车没有路过皋原,却经过了秦灭巩的战场。三年了,原野上的粼粼的白骨依然反S着yAn光,周围的豺犬和兀鹫格外肥硕,草木仗着地下的养料丝毫没有凋谢的迹象。风民也遭此大难了吗?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逃离,依旧在秦国爲质,秦王会否收兵罢手呢?他好想跳下马车,再与父老见一面。他还记得百姓如何宠Ai他这个少年太子,步行市上不用侍卫,又总是满怀瓜果而回。可如今,自己未尽使命而逃,乡里怎样看待这个被废储君呢?他胡乱地揣测,而终究不能跳下马车。自归国以来,卫士就将他与外界隔絶。刺秦……如果他以一己之力,能让国人免遭灭顶之灾,又有什麽可犹豫的呢?
不知明天命途如何……用什麽作觐见秦王之礼?又是什麽样的墨家机关能刺杀之?
他又想起方才屏风之後的少年。他当是当今太子,自己的庶出弟弟娈克。当年自己去国的时候,他只有三岁,刚刚学会在重yAn节供着小手向太後祖母行礼,样子十分可Ai。父王虽然不动声sE,无争却能看出他Ai弟弟胜过自己。可是祖母相反,并不像宠溺幼年无争那样宠溺娈克。听説有些长辈Ai长子,有些Ai幼子。大概父亲和祖母不同吧。
弟弟必定刚毅有谋,类父王,故此才被立爲储君……
正在无争的马车驶向驿馆的时候,东g0ng之内一个弱冠少年正南向危坐。他与父亲相貌相似,黑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赘r0U,绣着龙纹的朱袍穿在身上显得肥肥大大。旁边坐着他的母亲,王後婌夫人,此刻已褪去青春年少时取悦夫君的千娇百媚,换上了未来太後自掌命运的横眉冷目。
“卿以爲如何?”少年问殿下立着的寺人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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