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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後,狐彦被两个吏人押送着,往在建的秦王陵墓走去,脸上刺着“隶臣”二字。
他赌对了。秦民既已尽知他应爲刑徒,国君絶不会越刑加害於他。当年商鞅爲了给法令树威,曾徙木立信,又几乎加刑於太子。两年前,嬴异人也宁愿刑罚亲子成蟜,而不肯破坏法度,何况爲了一个客卿?果然,他由廷尉审理,与其他罪犯一同游街,以示秦民律法严明,而後便押往工地。如今他虽是刑徒之身,要修陵十年,脸上的刺青还火辣辣地疼,但却终究有鸟归山林的一天。来日方长,何愁不能归故国,何愁不能再见娈无争,又何愁不能报仇?
可这次他错了,他几乎Si在那里。王陵地处咸yAn以东,骊山西麓,从嬴异人即位之时开始修筑,至今已十一年,要修至他薨殂的那一日爲止。秦王自信能在有生之年一统liuhe,届时将名之爲始皇陵,因而要极尽壮丽奢华。初拟的规制是长宽各百丈,四方皆有墓道,状似一个“亚”字,中间爲地g0ng。地g0ng高十丈,内部仿秦g0ng结构,中间是椁室,顶部由椽柱撑起,四壁皆是石板。又在陵园中按照咸yAn城的布局挖掘陪葬坑若g,其中充实珍宝,车马,甲兵等物无数。若是最初的规制已经完成,便无限增广加深。秦国每灭一国,又将规制昇格,用亡国之民充益人手,又将掳掠而来的宝物下葬。
狐彦在押解的路上,远远地看到工地上飞尘遮日,山林爲之不见。及至近处,劳作的刑徒个个面黑如墨,骨瘦如柴,被铁镣锁住双脚,每动必有叮当之声。他们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在烈日下搬运土石,劈凿林木。监工每几十步一人,皆是煞形鬼面之徒,无一刻不cH0U动手中皮鞭,在刑徒身上增添血痕。又有铁匠,木匠,漆匠等百工之人劳作於此,他们与寻常黎庶无异,不是刑徒一类。旷野之上,处处菸尘。斧凿声,皮鞭声,SHeNY1N声,绵延不絶。狐彦一眼望不见边际,心下估m0此地约有万余人。想到自己就要遭此大厄,他心下凄惨无b,觉得当日不如一Si了之,可是又想到夜宴上嬴政的嘴脸,於是又要活下去,要报仇雪恨。
他戴上了刑徒的镣铐,从此每日以双肩挑运岩块数十石,用镐锄挖掘泥土几百昇;食只有区区黍米,饮只有掺沙之水;夜晚也点燃火把,继续劳作,休息不过三四个时辰。又不知受了多少鞭打,冬天薄袄与血痕冻结,不得脱下;夏天创口被汗津浸润,疼痛难忍。同辈多有逃亡之人,凡被追获,即行斩杀,血染h土爲赤。刑徒们或被刑,或庾毙,Si後皆埋於後山一个乱葬坑中。坑有百丈见方,里面横竖杂陈着Si屍,有的身与首只见其一,有的铁镣尚未卸下,个个摩肩叠GU,躯T灰白而无血sE,任由蝇虫啃噬。其地虽处下风,但狐彦依然能闻到屍臭,常常哕哕作呕。
他和几个刑徒成了相识,然後他们一个个Si去,他把他们的屍首扔进乱葬坑,再结识别的的刑徒,别的刑徒再Si去,就这样循环往复。到头来他只有一个朋友,一个木匠,名叫黑膂,家在益廷县。该地本属殷国,几年前殷国被秦所灭,於是设置郡县,成爲秦地。他既是殷人,本来难逃繁重的徭役,可恰好秦王招募修陵工匠,待遇稍好,於是他竟因绳墨之技得以幸免。木匠的内子也是象离国的狐人,他由此知道狐人骨质疏软,身T会在繁重的劳役之下坍垮变形,所以狐彦必是狐人。这工场内没有铜镜,狐彦从未觉察身T的变化。现在在积水中打量自己,才发觉只一年光景,本七尺的身长已被压得不足六尺,双肩垮塌,脊背弯曲,手脚也被y茧覆盖,头发眉毛尽数脱落,声音嘶哑如裂帛。
黑膂每日裁切柏木的h心,等下葬时一根一根垒叠起来,构成椁室的外壁,名曰“h肠题凑”。他虽是工匠,也要与刑徒一样终日劳作,只是衣食宽裕一些,还有工酬,因此时常接济狐彦,後来又求将作官吏差遣他伐运木料,由是二人相见频仍。同爲他乡异客,共伤故国之情,两人渐渐无话不谈。狐彦不敢説自己是王室公子,更不愿提起秦g0ng受辱之事,只説自己因毁物伤人获罪。又打听象离国近况,可惜木工所知亦不多,只好作罢。每当谈及父母,狐彦都不觉落下泪来,想到自己如今半人半鬼,絶无熬过十年之理,不久定然捐躯葬坑之中,心下更加惨然。没想到木工却説:
“未必要等十年。一旦秦王薨殂,新王继位,就要大赦罪人。我听闻十二年前先王殡天时就是如此。你切莫烦心,上苍必定护佑。”
这是狐彦第一次听闻有大赦这回事。这枚火星落进了他心中,居然让寒灰再热,使他早已离散的生气又回到了躯壳。在那以後的梦境中,他有时走在故国的通衢,有时与娈无争一同纵马驰骋,还有时凝视着嬴政倒毙在地的Si屍,利刃握在自己手上。他一生从未如此盼望过什麽事,现在他日夜祈求嬴异人早Si。他忽然能够T会世上一切等待之人的心绪,集市上等待奇货昇值的商贾,囹圄中等待行刑的Si囚,田野中等待甘霖的老农,病榻前等待继承的逆子,他一瞬间全都感同身受。他想象不出来的,是那一刻真正来临时的感觉。
就这样又苦熬了两年,他朝思暮想的喜讯终於从咸yAn传来——秦王病薨。来自都城的使者站在高台之上,展开诏书,对着台下跪着的将作官吏和黑压压的一片刑徒,朗声念道:
“十四年,王薨,諡庄襄。太子政立,大赦罪人。此处刑徒待先王下葬後赦爲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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