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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卿是自己捂着脖子上愈合了一半的伤口走回联盟军营的,走了他整整三天三夜。步离人大败云骑,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没有人回头看一眼他们的指挥使是不是跑丢了。那时景元已经接了前方的线报,以为彦卿死了,所以当彦卿摇摇晃晃跌进他自己的营帐时,景元正坐在他的床上收拾遗物,把那些漂亮而染了血的银镯子一个个收到一个小匣里——彦卿只在与步离人正面对决的第一场战斗里戴了这些景元送他的饰品,后来他接了深入敌军腹地、以与大部队前后夹击的命令,便褪了这些好东西,收在后方他自己的帐里枕头下。
那时彦卿还不到六十岁,是他第一次看到景元哭,也是第一次看到景元跪下。景元跪在他脚边哭得像只悲痛的大花猫,眼泪水鼻涕全蹭在他满是血痂的小腹上,可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时他才知道,他父亲的残部所言并非一种修辞手法,而是一种确实的能力,他比一般的仙舟人拥有更加强大的自愈能力,他的形寿永永远远、长长久久。
那之后承诺便是单向的了。
彦卿要景元向他承诺,无论凯旋或铩羽,景元都得活着回来见他。只是他与景元都不必写遗嘱,他是一个不死的孤儿,而景元的父母已仙逝、又只有他一个孩子兼爱人,景元留下的一切物件都是完全归彦卿所有的,而如有万一、他们双双离世,云骑自会将他们的遗物送往星河彼岸,剩下的刀枪剑戟,则会再次成为活着的云骑将士们手中的杀敌利刃。
所以后来景元真的走了,彦卿长久地活在悲痛之中的同时,仍是时常困惑。
景元是个军人,而且是个仙舟人军人,这世上能了结一个仙舟人的方法很少,因为短生种的绝症不能奈何仙舟人,只有极度惨烈的船只事故譬如,因猛烈撞击而导致船舱变形,驾驶员在真空中急速失压失温,体液沸腾,变成一具冷冻干尸,以及战场上所受的诸多致命伤,才能带走一个长生种。
彦卿十几岁就上了战场,那时他偶尔担心自己战死沙场,但他更怕许多别的可怕事物,短生种太脆弱了。直到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是长生种,才不再惧怕疾病与事故,却加倍恐惧战争,因为这几乎是唯一能夺去他年轻生命的手段。
景元自加入云骑的第一日,便开始与这种恐惧共存了,在彦卿看来,景元早就该看开刀剑无眼、世事无常,自然也该看得开仙舟人的宿命。
但无论如何,彦卿觉得他不恨景元,他只是很郁闷,景元骗他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景元是觉得他会不允许他按照计划离开吗?又或者还觉得彦卿还是个小孩子、不必语生死,所以才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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