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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幸好他不在,严世蕃此刻呜呜咽咽的喘息比水中的涟漪还荡漾,听得林菱数次顿了顿动作。想说他,可他根本没有意识,说了也没用。她已经认命地低下头继续给他篦头发,却听到这个没有意识的人喃喃说了一声:“好疼……”
僵冷太久的身体渥于热汤之中,严世蕃又觉得药水滚烫,身体微微挣扎颤栗。促使他醒来的是强烈的不安,这又是什么刑罚吗?习惯了被那些狱卒们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他甚至没有尝试去推开林菱搭在他肩头的手,只是在水下夹紧了双腿,垂着头一滴滴泪落进水中,也许因为他有一双很大的眼睛,所以眼泪也是沉重饱满的一颗一颗。
林菱的手扎煞着顿在半空,什么时候也没见过他可怜成这样,如果可以,她宁可他像以前一样,睁开眼睛又说自己是装可怜骗她的,其实一点苦都没有吃。
可是显然没有那样的可能,严世蕃虚睁着眼睛,也没有立即抬头,只是盯着水面蜷成一团,一只不肯被钓出水的鱼。
“……严世蕃。”林菱蹲下身,把脸凑在浴桶边缘,确保他一抬头就能看得到她的地方。
一怔之后,严世蕃果然很快很急地抬眼,那双艳丽却不再明亮的异瞳之下浮泛着红色的惊讶。他的睫毛又细又色浅,生在因憔悴恐惧而发红的眼睑上,把他变成一只可怜的羊羔。
怎么会是她呢?
——严世蕃原本攒出的那一点用来防备的力气霎时被抽干,一闪念间他疑心自己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见到林菱。可是死了还会这么疼吗?他死了,严嵩怎么办呢?
严世蕃眼睛低着,睑弧一片银粉色的波光,喉咙中明显是忍痛的呻吟被压抑成哽咽,他仰脸枕在浴桶边缘,试图去思考处境又力不能逮地放弃:“肚子痛……”
被拔去指甲的指尖殷红残破,他也不敢用它再去捂肚子,只是疼得张开手发出细碎的呼气,睫毛一颤一颤地滴落眼泪。
在冉遗园中、在江陵、在这里,林菱目睹严世蕃三次濒死,却觉得大有不同。并非在于严世蕃变得好像越来越怕死,而是在过去,死亡好像是一种游戏、一种选择,而从被张居正背弃的那一日起,死亡之于严世蕃,越来越成为走投无路时避无可避的利剑。
林菱张了张口,忽然发现自己对他没有一个合适的称呼,她将篦子放在皂旁,用手轻轻摸他湿漉漉的发,扯开一张大青毡子给他从肩裹住身体,扶着他手臂坐到一旁的小榻上,按着他小腹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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